杨心程拿着小叉子尝了一口，好吃的眼睛都要眯起来，“很好吃的，虽然长得不好看。”
知道唐柏斳不吃甜食正准备将他的也拿过来吃掉，唐柏斳却拿起叉子也尝了一口，“有些甜，口感还是不错的，相比于别家店来说，这个口味已经是上层的了。但是这个样式很特别，如果不能做成很好看的，那就再特别一些。”
他的评价很中肯，不仅说出了优缺点还给了建议，满满全是干货，杨心程咬着勺子，忽然觉得唐柏斳其实真的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临走的时候，唐柏斳不仅给了饭钱，还加倍付了甜品的钱，他说，“一开始总是不容易，如果我的点子很好，下次来的时候在请吃甜品好了。”
唐柏斳本就不是爱吃甜点的人，看着杨心程喝柠檬水，都会皱眉，更何况甜点了呢。
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两个人一起从小店往出走。
“大哥，你即不吃甜的，也不吃辣的，那你平时吃饭怎么吃？”
“就是昨天在昆山酒店的吃法。”
想起昨天晚上他应该和李总也喝了不少酒，忍不住问：“每天都会那样吃饭吗？”
“也不是，一个月里有那么一两天可以在家吃。”
“只有一两天？”
“当然，要不你以为生意都是怎么谈下来的？”
“那还真是辛苦呢。”杨心程感叹。
两个人提前去了市音乐厅。
她给团长张强打半天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按理来说现在不正是乐团准备的时间么？这时候打什么电话？
索性直接把唐柏斳带到了后台，遇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见到杨心程突然回来，纷纷上前打招呼。
杨心程左右看了一眼，怎么没见到宝贝，宝贝是团里小提琴首席，之前和杨心程关系不错。
“宝贝呢？”她问旁边的同事。
“和团长在化妆间里吵架呢。”
对于是音乐厅，杨心程轻车熟路，“那我进去看一下。”
自然是有人看到杨心程身后的唐柏斳，因为他不说话站在杨心程身后的样子，实在是有够显眼的，知道她辞职就是为了结婚的同事，纷纷打趣她，“姐，你不亏呀，姐夫这么帅气。”
杨心程失效，“快别开玩笑了，是我大哥。”
说完，就往化妆间的方向走。
杨心程辞职前是团里的大提琴首席。现在的大提琴首席，是之前的第二大提琴何琳，突然在后台见到杨心程，何琳先是一愣，微笑着上前招呼。
“心程姐，你怎么来了？”
杨心程指着化妆间问，“学长在里边？我来看你们演出有没有退步。”
“怎么会！”何琳看了一眼杨心程身后的唐柏斳,投去礼貌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和心程姐想单独说几句话。”
唐柏斳做了一个自便的手势，礼貌的退了几步。
何琳这才压低声音说，“心程姐，自从你离开后乐团一天比一天冷清了，当初我们在本市还算得上是首屈一指，可现在不一样了。市里最近新成立了一个乐团，发展特别迅速，挤得我们连换口气的余地都没有。”
“这次演出也是，场地还是和他们争来的。他们不服气，前几天团长还和市里领导在协商。刚才又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就差的要死。你一会儿进去小心点别惹他。”
“怎么会这样？”
杨心程不知道团里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了，想起他们大学刚刚毕业的时候，因为一个演出通宵达旦的练习才让乐团有了稍许成就，凭着现在团里的成就，应该不至于过的连一个新成立的乐团都比不过。
杨心程是乐团中鲜少几个元老级别的人物了，一听说乐团面临着窘境，她的眉头自然的紧皱，以至于唐柏斳看到她的样子，心中微惊，面上不动声色。
刚走到化妆间门口就听见一阵吵架声，正是张强和宝贝。
“要是何琳再留团里，我也辞职。”宝贝是个很乐观的人，鲜少对人产生这么大的敌意，蓦然听见她这么针对何琳，杨心程也是吃惊。
“我现在去哪儿找大提琴首席，你能不能收起你的脾气，我的烦心事都已经够多了。”张强似乎很疲惫，说话都没有几分力气。
“团长，要不是何琳总在大型演出商抓瞎，我为什么非要和她过不去？！我们乐团现在都已经沦落成什么样了？你是不是要等到，我们乐团玩完才甘心？”宝贝听起来十分气愤，然后化妆间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往门口来的，杨心程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啪”的一声，门从里边打开，宝贝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
看到杨心程站在门口，宝贝几乎都要跳起来，连忙说，“你怎么来了？”
还不等她解释，宝贝眼尖，立刻看到唐柏斳，用胳膊肘拐她，小声问，“你老公？”
“不是，老公的大哥。”
“大哥，你好。”宝贝自来熟的打招呼。
唐柏斳礼貌性的点点头，“你好”。
宝贝见他十分高冷，看起来就是不好相处的人，就有些同情起杨心程来，说是高嫁，看着架势，应该很辛苦。
要不然当初结婚的时候，连他们乐团的同事都没请一个。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张强也从里边走出来，宝贝不知道人，张强可是知道的，和杨心程打过招呼后，连忙去和唐柏斳握手。
“原来是唐总要来看演出，提前打个招呼，我应该到门口接待才是。”
杨心程不喜欢这样的官腔，瘪了瘪嘴没说话，宝贝见张强出来，直接转头就走，临走的时候，在杨心程耳边威胁着说，“一年没见个人影，过几天给你打电话，要是不出来，朋友都做不成了。”
杨心程赶紧点头，张强和唐柏斳在寒暄，她四下看了一圈，看着乐团的同事急急忙忙的在后台忙乱着，她越发的怀念以前的日子了，那时候虽然忙一些，但凡没有演出就和张强抱怨说要休假。
现在她每天都像休假一样，可是早没有以前那样的心境了，哪一天不和刘萱吵架，她都会开心很久。
“唐总，我们去前边，后边乱糟糟的。”张强提议。
唐柏斳看了一眼皱着眉的杨心程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出声提醒，“心程？”
杨心程回神跟着他往外走。
就在这时，张强的手机响了，张强低头一看电话，脸色就黑到了底，“不好意思，接个电话。心程，你先带唐总过去吧。”
“嗯。”杨心程点头，把唐柏斳往楼上的包间里带。
身后传来张强压抑的声音，“演出还有1个小时开场，你说让我们换地方？那早早为什么不说？！”
明明很是生气的样子，但又不能发出来，杨心程担忧的回头，看见他额头的青筋都要暴起，气的都微微发抖。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新的指示，我接到的通知是我们今天下午有音乐厅的使用权。”张强气冲冲的挂掉了电话，脚下没有站稳，杨心程几步上前，扶了他一把，脚下不小心勾到了地上的电线，然后音响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她的身上，杨心程顾不上别人，她看着张强问道：“学长，怎么回事？”
张强苦着一张脸，“上边通知说，下午音乐剧的人要来彩排，让我们换场地。”
“学长，你没往上边打招呼？”杨心程皱眉，按理来说，除非张强之前得罪过什么领导，才会让领导专门挑这个时候发难，要不然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简直对于一个乐团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票都已经发出去了。
张强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血色了，“我没有得罪过人，是对手在上边有人。他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
不知道发生什么状况的同事，正一脸担忧的走过来，张强这个时候还知道不能让团里生乱，连忙直起身说，“都干什么呢？没看到马上就要开场了，还不去准备。”
大家赶紧散了。
杨心程知道利害关系，也为他着急，唐柏斳见她小脸上全是焦虑，余光中看到张强已经要准备和他搭话了，心里暗叹，他这么大的一个人在这站着，她干着急都不知道来和他说说。
既然要帮忙，唐柏斳自然是不会等着对方开口，杨心程又迟钝的紧，他只得自己站出来，“发生什么事？”
张强把事情原委说给他听，大致是乐团近半年被人打压，对手在上头能说上话，这次的又演出十分重要，绝对不能调整时间。
唐柏斳点头，“等一下。”
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唐柏斳拿出手机，应该是打给高志的，因为他对电话里说，“高志，给市委打个电话，我在看音乐会，突然说要调整时间。”
原来给市委打电话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都不需要他自己亲自打吗？
唐柏斳挂了电话，对张强说，“安心准备吧。我和心程去前边。”
张强连连道谢，“唐总，演出结束，您方便吃个便饭吗？”
“改天吧。”
唐柏斳虽然说话语气并不强势，张强却不敢在客气，把唐柏斳送到包间客气说，“唐总，演出还有一会儿，您先休息。”
张强走了以后，唐柏斳靠进沙发中松了一口气，好像对张强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的样子。
杨心程轻声说，“麻烦大哥了。”
“不用和我客气，昨天你也帮了我的大忙，连谢礼都退回来了。”唐柏斳打趣着说。
音乐厅里的包间居高临下，能将舞台上所有的角落都尽收眼底，里边有一个大理石桌面的茶几，对面放着一个白色的沙发，看起来十分舒适的模样，唐柏斳就坐在沙发上。
杨心程站在包间靠进舞台的地方回头看他，知道他说的是红宝石的项链，没有说话，轻轻的笑了一下。
她回身，抓着栏杆，往下看，有观众陆陆续续的进场，她指着舞台说，“我以前经常会在幕布后边偷看，想着坐在包间里看演出的都是什么人？没想到今天我也能有机会坐在这里呢，大哥，你可真有面子。”
她说的轻快，语气中还有些得意，人都爱听好话，更何况她恭维的这么自然，唐柏斳笑着说，“能坐在这里的，肯定非富即贵，普通人也不会来听音乐会，一天上班都已经够忙了。”
杨心程赞成的点头，扒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站那儿干什么？过来坐。”唐柏斳说。
杨心程顺势坐到他旁边，余光中唐柏斳发现她一直看着自己发怔，不由得问道：“在想什么？”
杨心程眨了一下眼睛，“没什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音乐会很快就开始了，大幕拉开，所有的演奏者已经就位，张强从舞台正中走出来，在观众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到了指挥台上。
他拿起指挥棒起势，音乐声缓缓响起，似是有魔力一般，将人瞬间就带入其中，在音乐的作用下，唐柏斳的思绪被越拉越远。
和唐柏斳单纯欣赏音乐不同，时隔一年再次听到熟悉的音乐，杨心程激动的简直都要站起来，她熟悉乐团中每一个人的指法，也曾在张强的指挥下和众人天衣无缝的衔接演奏，一场下来简直就像是众人在灵魂深处的交流过。
一曲终了，观众们纷纷鼓掌，唐柏斳也赞叹道，“张强还是要有些能耐的。”
“那是自然了，这个乐团都是学长一手成立的，没有这点本事也就不会走到今天了。”
像是在打杨心程的脸一样，她刚说完，第二个曲目中突然有一个不合时宜的低沉声音夹杂在小提琴的清脆声音中，惹得小提琴也跟着抖了一下。
杨心程的心“咯噔”一下，这段明明是小提琴的独奏，在下一段大提琴才该进的呀，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她都不看乐谱和指挥的么？
这么明显的演出事故！
她往下看，果然看到何琳的脸上有一丝不自然的红色，而她旁边的宝贝一脸土色，目光更是带着几分怒意。
张强的脸色也不太好，杨心程突然有些明白了，宝贝为什么死活不愿意跟何琳同台了。倘若这段是进错了，那就将错就错，反正也没有人知道，她在进错之后，立马就停了下来，就让这个错误越发明显了。
宝贝应该和她的想法一样，要不也不会被气的手都抖了。
杨心程下意识的就往旁边看，唐柏斳似乎也是发现了，是啊，能不发现么？
她有些尴尬，立刻解释说，“之前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唐柏斳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
“啊？”
“我听过你们的音乐会。”唐柏斳看到她的眼中慢慢闪出光彩，继续说，“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在北京，当时恰逢音乐节，你们在露天广场上演出，那天雨特别大。”
经他稍稍提醒，杨心程突然指着唐柏斳半天合不上嘴，“大哥，那个人是不是你？ ”
她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应邀在北京音乐节演出的那天究竟有多惨，北京是正儿八经的北方气候，有时候善变起来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明明前几个节目演出时还天朗气清，到他们上台的时候，雨劈哩叭啦就大了。
她硬着头皮和同事们演完，大提琴都淋湿了，她实在不知道当时演的究竟有多好，她一心都在淋湿了的大提琴上，那把琴是已故的父亲留给她最后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很爱惜的。
下台后她连忙往后台跑，身上被雨水打湿都顾不上，她更在意的是琴有没有事。
甚至还没有到后台，她都已经看见琴弦的部分被水打湿，已经有水往里渗，她还站在雨中，就忍不住湿了眼眶，抱着琴呜呜的哭起来。
那是他们乐团真正意义上演出的第一回，她本来可以不用带着这个大提琴的，可是她一时的虚荣和犹豫，就毁了一切，她自责着，眼泪不断的涌出来。
正好同事们都从另一边下台已经走进后台临时搭建的遮阳棚中，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她，还是在看演出的唐柏斳正准备往回走，发现了蹲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杨心程。
唐柏斳对她的印象很深刻，因为所有的人演出时脸上的表情都很开朗，就算不笑也绝对没有像她这样丧着脸，明显有心事的模样。
彼时的她穿着白色的演出服，雨水将她的衣服都打湿了，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她抱着人高的大提琴，低头认真的擦拭着，就越发显得她又瘦又小，莫名的可怜。
唐柏斳打着伞往前走了几步，将伞一斜，为她支出一小块晴朗来。
杨心程抬头看他，脸上的舞台妆已经没有了样子，眼线被雨和眼泪一冲，在脸上留下了两道黑，看着比他还要惨。
“小姐，你还好吗？”
杨心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点儿不好。”
唐柏斳居然在这个时候笑起来，“我也一点都不好。”
最后还是唐柏斳将她先带到遮阳棚，知道她宝贝大提琴，唐柏斳的伞几乎全部遮在杨心程和她的大提琴上。
“不要哭了，事情总是要解决，大提琴修一修应该还可以用，你再这里哭，只会让琴进水更严重。”他一边安慰自己，一手拿着自己的拉弓。
杨心程只记得他的西装淋湿了大半，他微微苦涩的笑容，以及接过拉弓时上边暖暖的温度，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后来她的琴送到了专卖店去修，虽然只有一点浸湿，当还是影响了音质，可她一直记得当初那个为她撑伞的人。
眼前的唐柏斳和记忆中的人不断重合，只不过当年的他看起来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冷酷。
唐柏斳见她想起来，点头道，“是我。”
好像他也在回想当年的事情，回忆着说，“看演出的那天我正好飞了一个大单，那时我走投无路，就想着靠这一单翻身，谁知道还是谈崩了。我感觉好像世界都要塌了，然后路过广场看到你们的演出。”
“一群人中，你最显眼，明明是个欢快的曲子，被你演奏的悲伤到流泪，你的表情也很应景，瞬间就让我记住了你。然后演出结束，你抱着大提琴往台下跑，跑着跑着就蹲下了，肩膀一抖一抖的很可怜。”
“我从来没有见过人能难过成那个样子，简直都顾不上自己的仪态，哭的那么肆意和旁若无人。我给你递纸巾，帮你拿着大提琴把你往同事的那边送，你衣服湿了都不知道遮一下，妆都花成那样，还一直自顾自的哭到底，实在是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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